對京劇的“惡搞”升級了。前幾天是“比基尼京劇”,這回干脆赤裸裸,亦即有人呈現(xiàn)出來的所謂“裸體京劇”。前一個是在2012年第37屆中國區(qū)比基尼小姐總決賽和全球總決賽的啟動儀式上,參賽佳麗們穿著京劇元素的比基尼在舞臺上走來走去;此番展示的是擺拍出來的照片。一動一靜,或許相互之間不存在什么關聯(lián),但給人以遙相呼應之感,那就是:糟蹋京劇。
“惡搞”是我的說法,在人家看來,京劇元素帶有比基尼,“驚艷了整個舞臺”,應當論功;裸體京劇則是“觀念攝影”,超越了感官印象,層次升華了,據(jù)說“充溢著圖像人類學意味的‘國人’眾生相”,意義深刻了不少。但這也等于是說,在拍攝者那里,借助的只是京劇軀殼,目的是表達自己對社會的認知,屬于利用一下京劇,與人家“比基尼”的良好出發(fā)點還南轅北轍。換言之,“比基尼”與京劇盡管風馬牛不相及,但說到底有積極的成分,裸體京劇則純粹是消極的。所以,網(wǎng)友吐槽的話,還得分清兩種行為的“性質”。小子不敏,卻正是學人類學的,在校七年時間也不算短,然而參不透用京劇表現(xiàn)“呻吟、恐怖、呆滯、木僵、虛無感、朽滅感、霉腐與墓穴”之類,如何就成了“圖像人類學”?搭京劇的車,敢是認為京劇這種載體本身正具備這些“要素”?
京劇在日漸式微,這是不爭的事實。任何一種傳統(tǒng)藝術形式,無論曾經(jīng)怎樣輝煌,式微都是必然的。如同生產(chǎn)關系適應生產(chǎn)力的原理,一種文化也是適應一定歷史階段的產(chǎn)物,“江山代有才人出”,文化形式也是這樣。唐詩、宋詞、元曲,曾經(jīng)達到了怎樣的巔峰?然而也都是各領一時風騷。京劇是這樣,任何地方劇種就更是這樣。因此,我一向認為,把包括京劇在內(nèi)的各種地方劇種作為文化遺產(chǎn)來保護是應該的,也是非常必要的,但指望它們重振往日雄風且能夠“走進千家萬戶”,則是非常不切實際的。京劇作為國粹,其生命力肯定不在于迎合于時代、取悅于時代,靠迎合、取悅產(chǎn)生的熱鬧不僅廉價,而且恰是對京劇本身藝術魅力的證否。京劇等要贏得觀眾,肯定是要憑借那無可替代的獨特魅力,肯定不是僅僅罩上一件光鮮的時代外衣。
當然,任何人也可以有不喜歡什么的權利。魯迅先生就對京劇沒什么好感,當年他在北京勉強去了兩趟戲園子,“看小旦唱,看花旦唱,看老生唱,看不知什么角色唱,看一大班人亂打,看兩三個人互打,從九點多到十點,從十點到十一點,從十一點到十一點半,從十一點半到十二點”,從口氣上也能明了他有多么不耐煩,他對男旦的刻薄更是眾所周知。即便對家鄉(xiāng)戲的某些成分,魯迅先生也是頗有微詞的,在他的名篇《社戲》里表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。比方他最怕老旦,“尤其是怕他坐下了唱”,那回他好不容易興致勃勃地到趙莊去看戲,卻見“那老旦當初還只是踱來踱去的唱,后來竟在中間的一把交椅上坐下了。我很擔心;雙喜他們卻就破口喃喃的罵。我忍耐的等著,許多工夫,只見那老旦將手一抬,我以為就要站起來了,不料他卻又慢慢的放下在原地方,仍舊唱”。當今社會節(jié)奏快速,無論看哪種戲劇,只要不是戲迷,大抵都會是那種感覺吧。
不喜歡歸不喜歡,發(fā)牢騷歸發(fā)牢騷,因為終究有人喜歡,有人愛看,有人癡迷。況且,無論上沒上名錄,包括京劇在內(nèi)的各種地方劇種都是前人傳承下來的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(chǎn),每個時代都有保留其精粹、其神韻的義務,盡最大可能別讓它們消失、斷絕。因此,我們應該愛惜它們、尊重它們,應該像對待大熊貓那樣把它們當作“活化石”,保護好它們。相反,不要歪曲利用它們,或者打著貌似弘揚的旗號實際上是在糟蹋它們。